脖子上挂着黑色耳机,黑色套头衫外面是黑色夹克,黑色长裤配着黑靴子——初见时燕筑给我的印象就是一身黑,只有夹克衫胸前的图案是白色的。这个嚼着口香糖的姑娘留着短发,不看脸的话像个非主流男青年。不过也许是出于私心,我对燕筑的第一感受并不坏:看到那件夹克时我就认出了那图案——那是死核乐队Lorna Shore的标志,这让我当即视她为志同道合的重型乐迷。
“天王盖地虎?”她嚼着口香糖问我,有些口齿不清。
“地虎二百五。——妈的,不知道哪个傻逼想的接头暗号。”我说,“怎么称呼?就叫代号还是有什么昵称你听得惯的?”
“就用代号吧。”口齿仍然不清。
“好的,特工燕筑,”我故作严肃,“请问你为什么不把东西吐了再说话?”
她一脸无辜:“附近没有垃圾桶。”
“还挺讲文明。”我乐了,“不如咱找个有垃圾桶的地儿谈正事。晚饭吃了吗?”
联盟的预算越发吃紧,到现在人员调动居然连个车也不配了,还要我到车站接人。按照联盟管理条例,调任的人员应该尽快进行述职报告,临时做任务的也得尽快了解一下现场情况,但车站人多眼杂,开车回站点再说又太迟,想来想去,我相中了最近的联盟安全屋,打算先把要紧事交代了,顺带算是给新人开个欢迎会。
于是我领着燕筑穿过车站广场,走进广场边一家叫老王的烧烤店。店里客人不少,喧闹得很,不过还有几张空桌很突兀地摆着。我随便找了张旁边地上放着垃圾桶的桌子坐下,点了些串和饮料:“多放孜然。”
燕筑在我对面坐下来,从桌边抽了张餐巾纸,把口香糖包上丢了。见我决定在这里交接工作,她显得有些犹豫:“这里安全吗?”
“不用拘谨,这里其实是咱联盟的观察哨。知道隔壁基金会有一堆前台公司吧?这儿也差不多,店里装了种叫什么什么发生器的设备,识别到咱们的员工凭证之后,普通人都注意不到咱们的。至于店员,都是联盟的文职,算是在这儿兼职打个工。”
“好的。”她沉吟片刻,“他们说该叫你……曾队?我们的任务大概是怎样的?”
“他们没有先给你发文件吗?”
“我只接到了要求我自费来这里,在车站与您接头的通知。”
“真让你自费来的?我天呢,行,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情况。”
我告诉燕筑,我的团队是联盟负责地区关注目标追踪的精英小组,不过基本上是一帮能摸则摸的懒汉,申请把燕筑调过来则是相中了她的个人能力——在联盟奇术培训测试中名列前茅的燕筑会成为我们任务的一大助力。事实上我们目前负责的任务正是追踪一个未登记蓝型——一个既不属于联盟管制,也不属于联盟承认的同行组织的奇术师。
“奇术师吗?”
“对,是我们小组查了很久的目标,因为这两天有线人报告了他在浙南一个小村的行踪,我们才紧急提前了你的到任时间。”说到这里,我发现燕筑好像有些不安,一手拨弄着鬓发。
“浙南?具体是在——”
“离你老家只有两小时车程。”
听到这话时,燕筑的瞳孔明显缩了一下。我假装没有在意,继续说下去:“不过很遗憾,上头特意叮嘱我说不能让你回家探亲,人尽皆知,他们一直认为家人是最大的不确定因素。”
“既然如此,他们为什么要安排我来离家这么近的地方?”
“别想那么多了,吃串!”
交接完工作,我驱车带燕筑返回驻地。这里明面上是个联合国下属组织的办公点,具体哪个组织我也搞不清楚,总之实际上这里是联盟的办公点。办公室里空空荡荡,天色已晚,我又不在,组里的懒汉早就光速下工了。我走到里屋,那里摆了一张行军床。
“你要有钱还是建议去附近住酒店,要不想花或者没钱就只能委屈一下了。员工宿舍也没有空床位了,就是有,条件也不比这个好多少。”
“没事,我这几天住这里就好了。”
“行。不过没有‘几天’,我们明天早上就启程。钥匙放门口了,注意安全,明天见,——我们大概早上七点在这集合。”我摆摆手,“里面浴室有热水,不过还是办公区标准,将就用吧。你行李箱放哪都行,只要不挡路。”
据说早几年联盟员工加班压力巨大,办公区的床和浴室都是给加班准备的。近来反而是住宿很成问题,任务原因调来的员工,如果不去住酒店,就只好安顿在这里。
回宿舍的路上,我脑子乱转。燕筑是这次任务的关键角色,我们的追踪对象是蓝型,她也是蓝型,蓝型对蓝型……我不担心燕筑是上头派来的代理人,我们仔细检查过她的履历,尽管失去了十年,其他一切都很正常。但她是上级直接指定的任务成员,他们恐怕认为这次任务,蓝型是必须的。我或许还有一些需要确认的事。
走进宿舍楼前,我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。
第二天清晨,我推门而入,正好看见燕筑从里屋走出来。她今天换了身衣服,一身白,风格倒是和昨天差不多,只是夹克上的标志变成了Periphery。
“哟,还听大P啊。”我和她打了声招呼。
“曾队还知道这个?”
“大学的时候好歹跟朋友组过乐队,那时候嗓子可好了,吼上两小时不在话下。”
“别吹了曾队,就你那鬼叫还叫嗓子好?”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。我一转身,只见一个油头小白脸斜挎着包嬉皮笑脸走进来。此人正是本组消极怠工第一名,我早就做好了出发的时候等不来他,让他自行打车的准备,没想到今天他在正常时间出现了。
“吓我一跳,”我还是转向燕筑,“这位老兄叫秦缶,是组里的后勤担当。他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损我,你一个字也不要信。”
“怎么?说你句鬼叫就不高兴了?”
“那叫极端嗓,是相当科学的发声方法。”我一本正经地说着,走到办公桌旁,打开电脑。等系统启动完毕,我拍了拍手,道:“那么这次任务的人都到齐了,咱们来看看任务简报。”
“组里是只有这么点人吗?”燕筑问。
“这次我们这么早过来只是因为现在过去还能在任务地点附近吃顿饭,其他不参加任务的组员估计还在床上躺着,”我说,“所以只有这次任务预定的四名成员到了。”
“四名?”
秦缶又笑了:“曾队啊,你还没给她介绍琴妹妹?”
“妹妹是你叫的?”我说,“小胡,你自己和新人介绍一下吧。”
“收到——看这边看这边。”





